青鳥工房

在找上青鳥工房之前，坦白說，我掙扎了很久。

面對只剩下線條的機器人，心裡有許多的期待及不安；我無法想像青鳥工房將如何處理一份這樣單調刻板的作品。

那幅畫用透明膠帶歪歪斜斜地黏在牆上已經四年了，橘紅底色和黑色線條已淡，我始終沒有想撤下的念頭。

因為，這份作品，對我與孩子是深具意義的。



我們在四歲11個月時候，確診他是自閉症的孩子。

從一開始無法確定障礙類別，再到確診的這個過程中，曾有醫師告訴我一輩子不會好，要我等他上小學，就開始服藥控制；也曾有職能治療師直言，是我教養方式的錯誤，造成孩子的情緒障礙...

我們每天進出各種不同療育目標的復健所，印象最深的，冬日天冷，天也黑的早，進診所前，天還掛著日頭光亮著，出診所時，總是只剩幾盞街燈不光不亮昏黃地站著，心也跟著一吋一吋的暗下去了，常有那種看不到未來的絕望和無力感。

臨床心理師總是耐心傾聽我和孩子，細心觀察孩子行為特質的。

他告訴我，是亞斯伯格症。

那時候對自閉症從無涉獵更無半點認知的我，永遠都會記得，當時的自己渾身發抖，用盡全身力氣才有辦法艱難地吐出那句：「那是什麼？會好嗎？」然後，立刻滿臉淚，哭得，無法和心理師對話下去了。

孩子五歲前，他的畫，始終只是一團顏色及線條的糾結纏繞，連直線、畫圈都有困難。幼兒園老師打電話來，報告他一天的學習情形，我最常接的話是：「其他孩子也會這樣嗎？」其實心底比誰都清楚透亮那些不理想的真實。

治療師要我不要、也不可以期待他變正常，治療師要我接受他不是一般的孩子，他起步慢、他發展遲緩，他腦神經迴路異常，都已成既定的事實。

更重要的，他需要的練習和時間，會比其他孩子更要多上百倍、千倍，甚至萬倍。我只能等，等他蓄積足夠的力量，畫出一個有眼有嘴有頭有臉的形體。

這期間，他在診所的療育課程總是在生氣，因為做不到也說不出來，最後乾脆放棄和拒絕，連在睡夢中都憤怒大吼拳打腳踢。

帶他走進人群看展覽，始終處於焦慮暴躁的情緒狀態，他的狀態常常讓我覺得每天的奔波和努力只剩枉然的疲累。

他不看人臉，連相機鏡頭都視若毒蛇猛獸，令他驚懼不已。所以他不畫人。

那天下午，看到老師特地保留下來然後放學時偷偷遞給我的機器人，即便是那麼簡單的幾筆，是的，還是讓媽媽哭了。



看到青鳥工房的草圖，甚是喜歡。孩子左右手協調性差，寫字畫畫，都有些疲軟無力之感，青鳥將那簡單樸拙的筆調，仔仔細細地保留下來。

我跟青鳥說，給機器人一顆心吧！只聽他說好，後來才知道，青鳥往國外去找那一顆機器人的心。

孩子的肌膚異常敏感，衣服襪子的線頭常刺得他哇哇叫。

機器人有稜有角，青鳥細細地磨慢慢地理，讓機器人不扎身，然後在電話裡不疾不徐地跟我說：「就跟《綠野仙蹤》裡的機器人一樣，有心了。」

謝謝青鳥工房，謝謝他們始終不多話的體貼細心、誠懇周到。